我弟弟的名字叫广之,出生在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那时候,小学还不叫小学,叫国民学校。
父亲参战去了,太平洋战争正打得火热。
那时候食物缺乏,母亲为了让我们多吃一些,自己吃得很少。但是弟弟广之却还只能喝奶。母亲自己都吃不饱,自然没有奶水。广之没有食物,只能给他喝连粥都称不上的米汤,或者是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山羊奶。
但是,偶尔会发些配给粮。一瓶牛奶,就成了广之最重要最重要的食物……
或许正在看这篇文章的您不会了解,那时候完全没有甜的东西。根本没有糖、巧克力、冰淇淋、点心之类的东西。对于贪吃的我来说,给弟弟的甜甜的牛奶,就是我垂涎已久的美味。
母亲经常说,牛奶是弟弟的饭,弟弟只能吃那个了——
但是,我却不止一次地躲起来偷偷地喝弟弟的牛奶……
我明知道这是多么坏的事情,却没能管住自己。我是多么喜欢弟弟啊,但却还是忍不住去偷喝。
空袭变得太频繁的时候,母亲提出了疏散。
母亲平生第一次去参加插秧,将白天发下来的饭留下来给我和弟弟。
我经常背着弟弟去河边玩。我很喜欢弟弟,所以非常疼爱他。
因为疏散者得不到配给粮,所以母亲只好拿着和服去附近的农户,用和服换一些米。
就算疏散了,广之仍然没有奶可以喝。听说邻村有养山羊的农户,母亲就又用包袱皮包了和服出门去了。
终于,母亲的和服也换完了。
广之得病了,住进了我们村子三里之外的城里的医院。我每天从学校放学回来,都会带上奶奶做的饭,坐上公共汽车,去妈妈和弟弟所在的医院。
大概住了十天院吧。
广之还是死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夜。我昏暗电灯下,把蘸了水的棉球放在弟弟嘴唇上喂他喝水,弟弟连哭都没哭,只是静静地停止了呼吸。我和妈妈心爱的弟弟死去了。他的病没有名字,却被叫做营养不良……
奶奶和妹妹在家里哭着等我们。租屋子给我们家的农民爷爷用杉木板给弟第做了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棺材。我和妈妈亲手将弟弟放进那个小小的小小的棺材。弟弟的个子小,但是棺材仍然太小,放不进去。
母亲说着,真是长大了呀,一边将弟弟的膝盖弯过来,放进了棺材。这时,母亲第一次哭了出来。
父亲终于没能看到他刚参战就出生的广之。
弟弟死后第九天,广岛原子弹爆炸。而三天之后,轮到了长崎——
之后又过了六天,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战争结束了。那饥饿感与弟弟的死,我永远无法忘记。
注:
以前翻译自日语教材的一篇文章,作者米倉斉加年,原题《大人になれなかった弟たちに》。来自《新编基础日语》第4册,上海译文出版社。